从前的中秋
第579片树叶儿
1
回想起来,从前的中秋节,没有一次不是在家里过的。
有过几次,正好是工作日,爷爷奶奶老早就叮嘱了,过节一定要赶回来啊!等到过节当天,盼星星盼月亮,等到我们几个孩子都到齐了,才欢欢喜喜的喊几声:开饭开饭,都饿了吧?
中秋在他们心里是和春节同等重要的节刻,所谓重要也就是一家人无论如何都得打个团,混的如何忽略不计,吃的好坏也在其次,总归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围在大桌子边说说笑笑就是了。
那时候的节才有节的样子,这样那样的仪式,这样那样的忌讳,大家都是开开心心忙忙闹闹的,多少在心里藏着小心翼翼,平常有个三句两句不对劲的,也都尽量忍着了克制了,中秋嘛是团圆节,既然是团圆那就得有个团圆的模样啊。
2
从前的中秋单位好歹还会发些这样那样的福利,大大小小的东西拎回家,顿时平添了节日的喜气,我们自己多少还有些成就感。
爷爷很少会在意我们几个到底带了些什么回来,奶奶却欢喜的了得,一样一样的清点了,乐不可支的说,乖乖,你们单位不丑嘛!
有一年我的单位不景气,中秋只发了两瓶麻油和不成文的三样糕点,她还是欢喜得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,说真不错呢,隔壁的那谁谁单位什么都没发!大孙子,好好干,我看你们单位还蛮好的!
有一年的中秋,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究竟是因为什么事了,十有八九跟我那时谈的对象有关吧,好像是过节前我们闹别扭了,中秋的时候吃团圆饭,我至始至终都提不起兴趣,阴沉着脸敷衍了事的吃了几口。
一家人大概是知道的,也没说我什么。约好了似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赔着小心,仿佛是他们惹我生了气。记忆里的这个中秋是过的最郁闷,也是最漫长的。
3
还有一年的中秋节当天,快要开饭时,我一哥们忽然过来敲门,我们一家很奇怪,但还是招呼他进来坐下了,一起吃饭。
我奶奶特别不高兴,嘀咕了埋怨,过节怎么作兴不回家呢?我冲她瞪了几次眼睛,她终于忍住了不再啰嗦,但是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。
草草的吃完饭,我陪哥们出来走走,奶奶还是忍不住撵在身后说,哪有八月半晚上还出去的撒!人家千里万里都是往家里头奔!真是的!
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,一轮圆月倾洒了皎洁的光华,到处都像披上了一层透明清澈的轻纱。
沿街的人家门口摆着方的圆的贡桌,边上点着高高低低的斗香,随处可见的鞭炮的碎屑,偶尔在忽然吹过的风里跳跃,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渲染着节日的气氛。
哥们想把相处了两年多的女朋友,带回家过中秋,可是坚决反对这场恋爱的家人,高低就是不同意。
哥们终于不想再忍了,决定不在家过中秋了。他匆匆跑去找女朋友了,女朋友却劝他还是回家去吧,并且跟他说她已经决定了,两个人还是正式分手吧。
女朋友说她也努力过了,再也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办了。她说不被家人祝福的婚姻,肯定是不可能幸福的。
结果两个人吵了一架,她扔下他,径自回老家去了。
4
我们在六角门的巷子里来来回回的走,头上的夜空特别的湛蓝,月亮更加洁白圆润了,一道微微泛红的光晕,像套着的一个偌大的光环。
巷子里有的拐角亮如白昼,有的角落漆黑一片,明明灭灭宛如一幅水墨画。
我劝哥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,等过完节再说。哥们站住了,长叹了一口气,沉默起来。
我们正晃悠着,一个身影过来了,我一眼看出是我的奶奶。
奶奶屁颠颠的跑过来,杵到我们跟前,很不高兴的说,不早了,小二子,你好家去了吧?爹爹等你敬月宫磕头呐!
奶奶冲我哥们说,小阿爷啊,你也赶紧家去撒!中秋哪有不在家里过的撒!你不怕家里人难过啊?!不懂道理!
后来这位哥们告诉我,中秋那晚他还是没有回家,去了单位的值班室睡了一夜,其实也没有睡成,外面的月亮太白了,照得值班室跟大白天似的,简直没办法合上眼。
再后来我的这位哥们真的跟女朋友分手了,独自去了广州打工,第二年带了个四川的姑娘回来了。这么些年过去了,他们现在还在老家,小日子过的不错。家里的老人也都先后走了,在的时候一家人相处的蛮好的。
5
我有时候会想起这件事,特别是中秋的时候;
特别是现在的中秋,已经越来越不像中秋了。
我就想啊,爷爷奶奶早不在了,中秋的祭拜仪式慢慢也取消了,不放鞭炮不点斗香的人家,越发的多起来了。
肯定会有一天,我们连藕饼藕夹子,都做不了吃不成的,超市里的速冻食品,哪里能有过节的味道?!
也许会有一天,中秋终将沦落成,一个普通平常的假日吧。
我也是后来才忽然想到,哥们当年没有回家的那个中秋之夜,其实最伤心的恐怕是他的家人吧?
很多人遇见了,很多人分开了,可是总有一些人,是要跟你纠缠厮守一辈子的。
很多事开始了,很多事结束了,可是总有一些事,是要留在你的心里一辈子的。
只是我们有时候置身其中,往往会分不清,自己到底伤害了谁?应该怎么办?
人生的诸多喜怒哀乐,得失悲欢,就是这么来的吧?
如同天上的月亮,阴晴圆缺,红黄白蓝,此事古难全。
2017-10-3
恭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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